温衍墨

Chapter Ten:Straight Ahead

第十章：勇往直前

 

“你可以回家了。”Harry说，抬起头，看见Malfoy大步走下楼梯。Snape已经去了别处。Harry才不在乎是哪儿呢。他本来就打算一吃完便让Grimmauld广场的防护咒找到他把他踢出去。幸运的是，Kreacher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为他送上了一份能用牙狠狠撕扯的近生牛排。

 

“你确定你没事吧？”Malfoy站在厨房门口打量他。这让Harry记起曾几何时，凤凰社的某些成员也以相似的目光注视他，他苦涩地笑了笑，咽了口唾沫。总有些事经年不变，譬如认为Harry Potter是个疯子。

 

“我再好不过。”他说，“留点补血剂下来，不到三小时我就活蹦乱跳了。”

 

Malfoy似乎想问问题，却又勉强闭上了嘴，但Harry不关心是什么问题，只是继续吃着。Malfoy终于点点头，转了个身，仿佛他用脑子想一想就能让Snape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一般，“Severus去哪儿了？”

 

Harry花了片刻专注于脑后那片盛满Snape的情绪并因而发着光嘶嘶作响不断搅动犹如全世界最古怪茶壶的区域。“他在试着做些关于契约的研究，我想，”他说道，“那就意味着他还在楼上的图书室，或者是走廊另一头的那间。”他伸手一指，有些厌恶他的确定感更多源于契约而非对十二号平面图的了解。

 

Malfoy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转身走开。Harry冲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接着叹了口气，补充：“谢谢你跟我合作救了我的命。”

 

“是我们三个的命。”Malfoy转过头说，“帮你并非什么无私之举。我想Severus这会儿也该明白了。”

 

Harry扬起眉毛，但没有回答，不确定Malfoy是否想听他回话。相反，他注视着男人离去，一边吃了一口牛排。也许Malfoy和Harry一样对Snape越发恼火了吧。唔，那Harry就让他去说服Snape好了。毕竟，他更擅长些。

 

同时，Harry对契约的本质也有了更多头绪。并非所有契约都能这样将人送进他们自己的大脑，并在不同的思想之间提供精神交流。他会把线索猫头鹰给Hermione，让她自由调查去。

 

又同时，他自己也有调查得做。Malfoy成功让他记起了他想要活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成为一个好傲罗。目前，这就意味着找到那名叛徒。这是他的复仇方式，尽管不可告人，但完全正当合法。

 

Harry的手在叉子上收紧，他和自己较了许久的劲，才重新平静下来。

 

他不在乎未来Snape和Malfoy可能会强加在他身上什么狗屁负担。他想要契约滚蛋，但现在他明白将之当作他的最高目标是大错特错。只与契约作斗争、只想着他有多憎恨那东西仍然是在让契约控制他的人生。

 

何况，哪怕不能直接达到目的，他也可以通过找到将安全屋泄露给Lestrange兄弟的傲罗惩罚那些让他承受契约的人。说不定还能让他找到两个Lestrange。

 

Harry从嗓子眼里轻轻哼笑，切开剩下的牛排。若引领他走向Snape与Malfoy渴望无比的复仇的是他的策略——训练所学，而非Slytherin们珍而重之的天生狡猾——可不是很有趣吗？

 

*

 

Severus听见Draco走进图书室，站在他身后，但他没有抬头，仍盯着捧在面前的书。这本黑魔法书很是迷人，Severus听说过。不过，他还以为所有印本都在古早以前被毁。早该料到Black家族会自己留上一本，他忖道。

 

“Severus。”

 

他将头埋得更深，也没有转身。正是这种战术让Draco对他敬而远之，那些天里Severus窝在他的魔药实验室，而Draco则在图书室、餐厅和卧室之间游荡。它本该在这里也一样奏效，Severus不需要做太多。

 

可是Draco坐了下来，从桌那头伸出手，抽走了他的书。他的动作如此干脆利落，以致Severus只能张口结舌地瞪着他，等他反应过来，书已经被放回架子上了。

 

“我们得谈谈。”Draco平稳地说道，双手交叠。Severus知道那是为了阻止它们颤抖，但这并未让他感觉好些。他俯身，逼近，沉下脸。Draco打了个哆嗦，“你是要听听我对契约背后的理论怎么想，还是打算像个小孩儿似地生闷气？”

 

“不论谁从我经历过的事情里活下来都不可能再被叫作小孩儿了。”Severus咆哮以应，而Draco则冲他冷冷一笑，这举动完全出乎意料，Severus怔怔地眨了眨眼。

 

“当然不能，”Draco说，“除非他表现得像个小孩儿。你说你认为Harry必须再次向我们屈服。唔，你说对了。契约是有积极消极方。但它喜欢轮着来。这回得由Harry来担任积极方。既然能证明你的理论正确，你干嘛那么反对借给他你的力量呢？”

 

话语在Severus嘴边挣扎，但只是因为他不相信Draco不是已经知道了原因，且不愿饶恕他说出口的苦楚。然而，Draco就那样注视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因此，Severus不得完成这份工作。

 

一如既往。

 

可Draco在Potter窃取他力量时弓起脊背的记忆又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且Severus知道那个时刻是他将分内事丢给了他人。这全然无益于缓和他的脾气。

 

“我没办法向任何人屈服。我屈服过，那时它是生存的必需，也是我自己愚蠢选择的后果。”他没有触碰胳膊上的黑魔标记。那一点，至少，他料想Draco可以理解，男孩自己毕竟也有一个，“但既然战争已经结束，我不会再屈服了。而且这件事无关我的选择，是Lestrange兄弟强加到我头上的。”

 

Draco严厉的目光迎上他的视线：“你以为Harry的选择权比你多吗？”

 

Severus闭上双眼。他不愿讨论那小崽子做过的事。它制造了一份太沉重的债，他永远也还不清：“我无法屈服。它有违我的天性。”

 

“我想它也有违Harry的天性。”Draco说。Severus这会儿才真正注意到他一直在用教名称呼Potter，震惊地睁开眼。Draco凑上前，几乎是脸对脸地说道，“或者说，我们脑海深处的那座钢铁山如是表明，除非，你会觉得那是秉性柔顺的象征。”

 

Severus向他低吼，然勉强摇了摇头。他知道不是：“但他还是选择了。”他说。

 

“他选择将顺从化为武器。”Draco道，他的声音里隐含着一种古怪的情绪，Severus向自己保证以后有机会他要好好分析，“它昭示了他一旦下定决心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也昭示了倘若没有足够的理智他如今会沦落何地。”他的眸光再度向Severus放射火花，“为什么你做不到同样的事？”

 

“有足够的理智？”

 

“把顺从化为武器。”

 

Severus摇了摇头：“我的武器在其它方面。”从Draco投向他的怒视判断，他听上去没他想要的那么令人敬畏，“譬如，在我的智慧里，以及我可以独立展开以探寻契约本质的研究里。”

 

“如果你都不了解Harry进入他的思想后发现自己待在一个怎样的地方，你要如何研究？”Draco问。

 

“你们在我离开后谈过了。”Severus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信息令他觉得嘴唇麻木。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揉按双唇，没有从Draco身上移开视线。就他所知，这是让Draco重归掌控的最好办法，可以让男孩明白他刚刚说了些什么胡话。

 

“是的，”Draco回答。他的面容仍显得无所畏惧，至少，与他过去几个星期里的模样相比足够勇敢。他没有从Severus面前退缩，而后者肯定他的目光足可令书桌崩裂，“我也不会告诉你，除非你同意我们必须合作才能让这个契约——终止、变形、弱化，无论我们能做到什么。”

 

“我可不觉得Potter会同意跟我合作。”这也绝非Severus愿意坦白的东西，但如果能用它作武器对付Draco，他会的。不费些力气可别想把Draco伸过来的手撬松，让男孩滚远点。

“是啊，是这样。”Draco赞同，再次打乱了他的步伐，Severus久久无言，直到Draco说出接下来的话，“我的意思是你我应当合作，也省得让Harry为我们能做的活儿劳心。”

 

“鞭策你做到这等地步的是愧疚吗？”Severus问，“你理应清楚Potter几乎不可能把你需要的——罪恶的宽恕给你。他已经讲得很清楚他怎样看待我们了。”

 

Draco轻哼了一声：“对，他说得够清楚。但我总能指望将他的担子分担些，我也不觉得他还想在契约上再花多少时间，至少不是和我们俩一起。我认出他脸上的表情了。他找到了新的目标，可以一往无前的那种，而契约没有体现出那一点。”

 

“你怎么可能相信你可以阅读一座山呢？”Severus问，“它只是单调冰冷的钢铁而已，没别的。”

 

“我说的是我可以阅读他的表情。”Draco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一直加深，直到Severus移开视线。他憎恨承认软弱，但Draco又一次继续说了下去，没给他回应的机会，“我很了解他，能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只是有时候，不是所有时候，微妙的细节也不行，但他准备追捕敌人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微妙。”

 

“你几时在他身边转悠得连那些也知道了？”Severus对着架子上的书嘶声道。

 

“我们都是，”Draco道，从声音听来，此刻他疲倦极了。Severus脑后的愧疚几乎要影影绰绰地消失，但目前为止尚无其它情感取代，“学会阅读他的表情关乎生死，与我们学会阅读黑魔王的表情原因相同——却也相反。”

 

“我可没有你引述的这种天赋。”Severus仍盯着书。

 

“我不称之为天赋，”Draco说，“反之，它是任何经历过这场战争，哪怕经历时还是个小孩儿的人都应当具备的能力。你也能做到，只要你别这么一心一意地非得在一面腐臭的呕吐物制成的镜子里看你痛苦的无用投影就好。”

 

Severus狂怒地旋身。Draco眸中的神情让他哑口无言。

 

“成熟点吧，Severus，”Draco走出图书室，“跟上来。我们要走了。”

*

 

“如果有需要请务必告知我们。”

 

Harry把顶嘴的话咽回肚子里，转而偏过头。如果Malfoy以为Harry会因为契约稍稍弄痛他就去找他哭诉，那他可就搞错了，不过，Harry必须承认没有Malfoy的帮助，他也不可能早些脱离昏迷，“我会的。告知你。”

 

Malfoy似乎毫无疑议地接受了代词的改变；至少，Harry脑后没显出他不同意的迹象。Malfoy走出Grimmauld广场的前门，胳膊底下夹着几本Harry允许他外借的书。不论如何，若要在Harry排查傲罗里的叛徒时接手调查契约的任务，他会比Harry更需要这些。

 

“Potter。”

 

Harry让头部转过一个角度，专意地凝视Snape，但只是因为男人正站在旁边，且在Harry这么做之前都不像打算跟着Malfoy出门的样子。Harry微微暴露出牙齿。Snape的神情仍然警惕。很好。他该。对比起Harry想要摆出的脸色，龇点牙实在再温和不过。

 

“你说得很清楚我们没什么可谈的，Snape。”Harry回答，“出去。”

 

“我希望——”Snape起了个头，随后任声音渐渐弱下去，或许是因为他在Harry的脸色中没看出一分半点的相信。本来也没有。Harry才他妈的不相信Snape会自愿付出什么努力好跟他合作呢。有那么一会儿，他们沉默地站在原处，接着，Harry刻意夸示般小心翼翼地让到一边，在门里向Snape鞠躬。

 

Snape低低咆哮了一声，左手五指向掌中收拢。“你就一点也不为我们必须找到这一契约的解决方案而你不愿意跟我说话感到困扰吗？”

 

“我倒是为我要求你向我屈服好让我脱离昏迷而你不愿意感到困扰。”Harry回应。他挣扎着克制住说更多、用更尖锐语气的冲动，摇了摇头。他所谓的契约伴侣只在他需要他们帮助时才有必要拨动他的心绪。眼下呢，他不需要，这就把它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权重问题，无需在他与Snape之间营造虚假的错综情感，“我因此明白你根本不在乎我想要什么——不管我想要什么。如果即便是在我生命垂危而你本人也生死攸关之际，你都不愿意帮我，你又凭什么在其它时候帮我？”

 

Snape用陌生的目光端详他。Harry想那里面或许有那么一丝软化，但纵使如此，Snape仍未溢于言表，Harry则无意割让一寸土地。

 

“我在寻求复仇上多少算有专攻，”最终，Snape道，“倘或你觉得需要此类专精，跟我说。”说着，他从Harry身旁走到门外，尽管与Harry一样，他很小心彼此之间不接触。

 

Harry目送Snape离去，艰难地吞下一声嗤笑。对，当然。Snape想找Lestrange兄弟复仇，也就是说他会给Harry一些帮助——那对Snape可比对Harry重要多了。

 

可谁在乎呢？反而是Malfoy提醒了他什么才真正重要，提醒了他他选择为什么而活。

 

于是乎，证明他可以抓住背叛了他们的人必将令人满足——是凭借优秀的傲罗技巧，他受训磨练的那种，可不是Snape说不定会采用的黑魔法路子：血做的魔药、召唤黑魔法生物然后强迫它们追踪Lestrange兄弟、能扭曲思想让Lestrange兄弟返回安全屋或是他们洋洋得意折磨Harry之地的诅咒。

 

Harry晃了晃脑袋。他知道以上全部方法是因为傲罗训练有教过，辨认并且知道如何避免之类。如今，对他而言，它们比想要道歉的念头更加陌生。

 

他坐下，拿起Kreacher早前留在桌上的墨水和羊皮纸。他准备把傲罗司里所有可能知道防护咒的人列一张单子，并据此排除一些。

 

他会一个人搞定，然后重新回到与Ron合作无间的时光，做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傲罗。他会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只在契约像疾病般发作时再对付它。这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

 

回家后，Draco将自己锁在藏书室里。他知道Severus可能会试图和他谈话，而他不想谈。当然，部分是因为Severus这么孩子气，如果他还不想以平等的姿态与Potter见面商谈的话，那他可以滚蛋了。要是明天早晨他能稍微理智一点，Draco届时再与他讨论。

 

考虑到对方是Potter，他很可能不会。

 

Draco猛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他接受，但仍需要时间与Severus保持距离才能处理好它。

 

也才能处理好别的事。

 

Severus尚未对Potter抽取Draco力量的瞬间说一个字，Potter也不曾。Potter或许并不知道Draco内心深处对此是什么感觉，只了解他的——Potter自己身体的角度。为此，Draco原谅他目前为止的行为。

 

然而，这并未让Potter通过契约从Draco那里补充他力量时烧灼的感知好受一点。

 

那是最纯粹的欢愉。

 

倘若阳光能烤干一个人，Draco大约会相信那便是他的感觉吧。只不过，他对阳光能否烤干人一无所知，故此，他也不知道二者能否相比。

 

但那感觉就是如此啊。站在炫目的光线正中央，沐浴着令人战栗的温暖，他知道那温暖随时都可能燃得更炽烈，随时都可毁灭他，于是他也不断自问接下来它要从他身上攫取什么，自问它会否就在他站在这里傻愣愣地张着嘴不断自问这感觉的时候将他消耗殆尽。

 

Draco对他跟Severus说的话深信不疑。要得到征服契约的任何一点力量，他们都必须与Potter合作。所以他才从Black藏书室里拿走了那几本黑魔法书。

 

可他同样也想就这么坐着，把那欢愉、那不得不二度体验的欲望紧紧拥抱，深深回味。

 

也回味这样的念头：强奸之时Potter对他们的服从，无论多么必要甚或被Potter用来对付契约本身，都绝非愉悦的经历。从契约中受益最多的人，是Draco。Severus还在假装他的清醒不是值得一提的奖赏，至于Potter……

 

Draco闭上了眼睛。

 

Potter可能会对他说他放任契约影响得太深了，Draco认定。Potter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只关心从这件事中活下来的最好办法以及追踪傲罗中的叛徒。痛苦搅乱过他，但他不去想。他可以将它放下。而那毕竟是他的痛苦。也即是说Draco应该也能做到同样的事。当Potter活了下来，且似乎丢弃了一切伤痛的表象时，基于痛苦去怜悯他不也算是一种冒昧吗？

 

Draco咽了口唾沫。不管怎么说，他这样觉得。Potter永远也不需要知道，要是Draco试图和他谈这种事说不定还会生气呢，但Draco无法控制他的感觉。

 

他看向从Black藏书室里带出来的书，抱起臂。Potter提到过靠将人偶或者真人放在传统情况下媚娃及多余伴侣的位置修改废约仪式。就Potter给出的有限暗示，Draco的理解是它因能拉伸契约使之移位并由此迷惑契约而起作用。Potter说过契约不喜欢人们转换角色或是取代彼此的位置。

 

问题是，那正是他们为让Potter脱离昏迷不得不做的事。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转变位置。

 

Draco不是说要把他自己的身体呈给Potter强奸，但他想看看他能否偶尔替代Potter作为牺牲的角色，替代一些天也好，或至少是下回契约想惩罚谁的时候。如果能让它在三人间传递，那他们会更有可能活下来。Potter实在不可能每次都承受惩罚。

 

他叹了口气，拿起书。有Severus会容易许多，可Draco暂且还不准备让他帮忙，所以他最好快点开始。

 

*

 

Severus低头凝视着面前书页上的笔记，蓦然紧闭双眼，将前额埋进手里。

 

根据Potter所说的契约如何将他拉入其思想以及它也能令他们在Potter至少处于无意识状态无法用双耳听见他俩时互相交流这一点，Severus想他或许可以将契约收入囊中。他做到了。

 

而如今希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渺茫。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用力得架子上的药瓶哗然震动。